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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回 收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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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寶,你如此犟,你爹要知道了,不得在九泉之下氣瘋!”李村長已率先被氣瘋。

周櫨樹上吊,簡直破釜沈舟,不就是給兒子圖個後路?可當兒子的竟耍起小脾氣,不領情!這叫周櫨樹死得夠冤!

“你一個小娃兒,路都跑不穩,幸得趙少爺肯接濟,你卻不走,賴在村子裏你想怎的?自己養活自己?行,你厲害!你可別指望我,我家裏人口不少,兼顧不了你!”

“你是村長……”周樹寶的辯駁之聲如他瘦小的身子般輕微。

“我擔為村長,自是不會罔顧村民的死活。可你這種,屬自尋死路!我豈管得了?你家那幾畝地,你爹生前都耕不出糧來,更何況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娃兒?”李村長拉了拉周樹寶那條骨瘦如柴的手臂,“村裏哪家哪戶不忙?誰有閑工夫理你?要懂事呀小寶!”

“我不想走。”周樹寶垂著頭,盯著自己交握的手指。

“你……嘿!氣死我了!”李村長念叨著勸了個把時辰,早已口渴。他原想在周樹寶家裏尋口水,可發現水缸空了,便唉了一聲,擰起一只破桶,出去打水。

已經九天了,依舊裹著孝服的周樹寶一個人獨自留在舍內。此身孝服,是村裏的老婆婆拿著他大哥當年娘親去世時所穿的來改小的。說來好笑,他家什麽都缺,就是不缺孝服。想想他到了三四十歲時,若家中又有白事,他便可翻出爹爹之前穿的來用了。念及爹,念及他壓根想不起容貌的娘親與大哥,周樹寶“嗚”的一聲,又哭了。

舍門咦咦呀呀地被輕輕推開,光著腳吊坐在床榻上的周樹寶擡起淚眼,竟看見數日前要盜挖他的花的姐姐。

唐琬探進半邊身子,站在門處,柔聲問:“小哥,我可否進來?”

周樹寶瞥了自家農舍一眼,心念,進來了也沒地兒坐呢。像她穿得如此幹凈高貴的人,定是嫌棄坐在他這張又臟又亂的床榻上吧。

沒有得到他的覆話,唐琬便作主地走了進來,再輕掩上門。她行至周樹寶的身側,頓了頓。

周樹寶早已垂下眼眸,略為瑟縮的目光瞥到唐琬竟坐到自己身側時,他驚得不由自主地往旁側挪了挪。

唐琬見他拘束如此,便不再亂動,只輕道:“你定是很難過。”

周樹寶呆了呆,然後猛地點頭。

“記得沈婆婆跟你說過,只要對著鶴望蘭花說話,你娘親與大哥便會聽見。你知道嗎?此意味著,你娘親與大哥,是去了天庭,做逍遙神仙了。我想,你爹是去會他們了。”

周樹寶驚愕地仰頭望向唐琬。

唐琬迎著他半信半疑的目光,又道:“我跟你說過,我要那花兒有別的緊要用處。其實我也是想與花兒對話,然後把話捎到天庭上,給相識的人聽呢。”

“你也有親人死了?”

“誰都會有親人死的時候,你我也會有死的一天。”

“那我什麽時候死?我想快點死,去見爹娘大哥。”

“急不著的,一切自有天君的安排。而你如今仍然活在世上,你爹娘兄弟定會希望你能過得好,莫枉費時日光陰,否則他們會惱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爹臨終前托付趙府照顧你,你願隨我回紹興趙府嗎?”

“你是趙府的人?”周樹寶詫異之餘,帶些驚喜。

唐琬點點頭。

“……可我聽說去當小廝很淒慘的,經常挨打挨餓。”

“挨餓自是不會。至於挨打,你若犯事了,許是難免。正如咱們犯事了,官衙老爺也會捉去坐牢一般。饒是神仙犯事,亦會受到天君責罰的呢。”

“但他們說我太瘦小,長得像猴子,不招人喜愛。”

“你到趙府後,好好吃好好喝,把身子養壯了,就不會像猴子了。你若有習武的天賦,經過栽培,以後亦能保護他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況且,你不是會栽種鶴望蘭花麽?此可是獨門絕技,會相當招人欣賞的。據我所知,趙府的太夫人,就甚是欣賞此花。”

“真的?”

唐琬點點頭,“你爹已過頭七,你明日隨咱們回紹興城?”

周樹寶望著唐琬,良久,終於點頭。

臨近歲晚,雜事繁多,府上確是需要人手分擔差事。若是收留買入普通一位小娃兒,事情許是簡單輕松得多,趙老爺亦不會過問。可是周樹寶,姑且勿論他爹不但三年沒交佃租,竟更以死相迫,於趙老爺眼中,就屬下作的不恥不義之舉!況且,唐琬作為兒媳婦,不理公公警勸,獨自外出追夫至牛湖村,不淑不孝!

怒火攻心之際,趙老爺把周櫨樹的所作所為與趙士程的無功而返,歸咎到唐琬一人身上,“你若安守本分留在府上,不亂闖亂跑,豈會誤出此事?!”

趙士程當即習以為常地替妻辯護:“爹,此事與琬兒八桿子打不到一起!”

唐琬急急悄悄伸手拉了拉夫君衣角,但他仍不為所動。

“誰能說清楚?她若不跟著去,你便全副心思放到差事上,還會忽略掉周櫨樹的種種異常嗎?”趙老爺疾步沖至兒子跟前,擡手指著唐琬,怒斥兒子。兒子越是護妻,當爹的越惱火。

“……”趙士程頓時語塞。

唐琬亦猛地認為公公所言極是,心中愧疚乍然湧起。她立馬跪了下來,“妾身錯了,請公公責罰!”

“責罰?老夫豈敢罰你?”趙老爺旋即不客氣地厲聲應道。

他不喜歡唐琬,此女人太命硬!被陸游休了,尚還如此得長子歡心!明明死了,卻硬生生地活了回來!自身生不出娃兒,就變相撿回一個不知哪條旮旯來的小瘦猴子!可她偏偏有趙太夫人撐腰!

“公公,此事怨妾身,您當罰便是!”唐琬不好受。

“兒子也有錯,請爹責罰!”趙士程跟著雙膝下跪。

趙老爺氣極而笑,不知該否為此兩口子的“有禍同當”之情感動一番,“士程,你莫以為爹不會責你!爹派你去辦差事,你跑了近半個月不但無功,還當起此等善長仁翁,比士礽更令爹失望!”

“……”

趙老爺瞪了那兩口子一眼,氣沖沖地拂袖而去。但他邁出書房後,又回過頭來,堅決道:“想把周佃戶的兒子留在趙府?士程,你饒是再端出祖母,也休想!”

身後砸下一記重重的“哼”,便再無聲。書房只剩唐琬與趙士程,兩人相視無言。最後趙士程嘆了口氣,屈起膝要扶唐琬起來。唐琬不敢,搖了搖頭。

“若想爹主動讓你我起來,得跪到猴年馬月。”

趙士程有過經歷,唐琬亦想起他那段跪了六天的往事,明了,便順著夫君的手勁站了起來。

“公公說得對,倘若我沒跟著去村裏,周佃戶許是不會死。”

“若要追責,也事不關你。把他幺子安頓好,慰他在天之靈吧。”

唐琬點頭。

兩人回至廂房時,小桂已幫周樹寶洗了澡,幹幹凈凈的他坐在桌邊用手抓著糕點吃,吃得一身都是。小桂在旁邊幹生氣,不管如何提點斥責,他仍吃得又急又狼藉,還落了一地。

唐琬瞧了瞧小桂,小桂便領意地退了出去,合上房門。

周樹寶一瞄到趙士程,就心虛似的把咬了一半的糕點扔回盤子上,又怕挨打般嗖嗖地把小手藏了起來。

趙士程盯著滿嘴糕碎的小娃兒,又氣又好笑。

從牛湖村回紹興,周樹寶一直粘著唐琬,兩人偶有說笑,漸漸地,喪父之痛似是暫擱一邊。而趙士程亦偶爾融入他與唐琬的閑聊之中,頗為和諧。直至周樹寶一時忘形,親昵地投到唐琬懷中時,趙士程目光頓時變得銳利,瞥了他一眼。縱然只是急促的一瞥,但周樹寶還是捕捉到了!捉得清清楚楚,亦被嚇得不輕。那位德甫哥哥,如披著羊皮的狼呀!

唐琬見洗擦幹凈、換上新衣裳後的小娃兒特別可人,便忍不住要把他抱起來。周樹寶別扭地輕輕推搪回避,唐琬便不強求,直接問正事:“小寶,今日來到趙府,你感覺可好?”

周樹寶窺瞥了趙士程一眼,點點頭。

“若是讓你去唐府,你可願意?”

“唐府?”周樹寶不懂了。

“嗯,是我的娘家,唐府。”

方才從趙老爺書房回廂房的路上,唐琬與趙士程就商量,既然趙老爺委實如此反對,他倆便不好相逼,更莫提告知趙太夫人了。退一步海闊天空,唐琬的娘家唐府,會是另一個不錯的選擇餘地。

周樹寶一聽,心念,許是蕙仙姐姐的夫君不喜愛他,要攆他走?“你說趙府會喜愛我的。”

“唐府會更喜愛你。”唐琬笑道,“我爹娘只有我一個女兒,我出嫁後,他倆甚是孤寡。你若肯到唐府,代我哄哄他倆,我會相當感激。”

“是嗎?”

“況且,”趙士程插話,“唐府與趙府相隔甚近,兩家關系和睦,時常走動,咱們會不時回唐府看望你的。”

“哦。”周樹寶固然有些失落,畢竟一路上,他憧憬的是在趙府與蕙仙姐姐日夜相對的新生活。可如今蕙仙姐姐看上去既為難又誠懇,而德甫哥哥則……雖並不肅穆兇狠,但他亦小怕,便答允了。

“謝謝你!”唐琬松了口氣,她替周樹寶夾了一塊糕點,又倒了杯熱茶,“多吃,吃完歇一會,咱們去唐府。”

唐府財大,莫說收留一個小廝,收留十個都不成問題,更何況是女兒親口要求的。於是,周樹寶順順利利,從趙府轉稼至唐府。

交代完小娃兒的事,唐夫人拉住女兒回到廂房,七分緊張三分神秘地問:“琬兒,你坦白告知娘親,忽地收留個娃兒,是否你與德甫對子息有何想法了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今天看了萬貞兒與朱見深的資料,好感動。竟有沖動要寫萬貞兒與朱見深的愛情……

唐琬:鴨,莫沖動,你數據已經夠狗帶了,莫再自尋短見!

趙士程:真愛暫且趙某一個就夠。忍忍!

鴨:(_)(_)那你倆跳舞給我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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